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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六章 以防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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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清如忙到交午時,眼見來看病的病人已是越來越少,才算是暫時清閑了下來。

一閑下來,便不免又想到了之前偶遇陳嬿與施遷姐弟之事,雖說他們姐弟如今過得是好是壞都與她無關,可前世到了後邊兒,陳嬿與張慕白,乃至張氏,一道聯合起來想通過她,算計韓征卻是發生過、她也實在經歷過的。

哪怕如今與前世大不一樣了,她心裏那根弦依然一直繃著的,不怕一萬,就怕萬一,還是能設法兒弄明白前世他們為什麽要通過她算計韓征,又到底是誰在幕後指使他們,把那個幕後之人揪出來,防微杜漸才是!

有了這樣的想法,下午回都督後,施清如見韓征還沒回來,便叫了他撥給她日常使喚的另一個心腹小太監小晏子到跟前兒,吩咐他打聽一下張家眾人和陳嬿的近況去,“……打聽得越詳細越好,但不要驚動了任何人。”

小晏子自不知道施清如的用意,卻一個字也不會多問,只恭聲應了“是”,便行禮退下了。

桃子待小晏子退下後,方問施清如道:“夫人怎麽忽然想到打聽那家人的近況了,一家子頭上生瘡,腳底流膿,渾身上下都壞透了的糟汙東西,夫人管他們去死呢!”

施清如便把上午在醫館偶遇陳嬿姐弟的事大略說了一遍,“我瞧他們過得很不好的樣子,就想知道他們具體過得怎麽個不好法兒。”

桃子忙道:“那知道了以後呢,夫人不會、不會心軟了,就給他們一條出路吧?”

夫人向來心善,也曾說過那個施遷‘無辜’,沒準兒還真做得出高擡貴手的事兒。

施清如已笑道:“你這傻丫頭想哪裏去了,我怎麽可能心軟,更別提給他們生路了,那本來就是他們咎由自取,怨不得任何人,或者說,那是他們父母造的孽,那他們享受了以往種種,如今自然也該付出代價。何況他們只是日子不好過,又不是過不下去了,總得知道他們過得到底有多不好,我才能放心啊。”

桃子這才笑了起來,“那就好,夫人不會心軟就好。”

施清如白她,“我在你心裏,難道就是那等爛好心的人麽……”

話沒說完,就見韓征回來了,“什麽爛好心,你們主仆正說什麽呢?”

施清如見他熱得玉面陀紅,忙叫了桃子去打水來服侍他梳洗,順道催催采桑晚膳,待桃子出去了,忙笑著與韓征道:“沒說什麽,就隨便玩笑罷了。今年這天兒有夠熱的,不會鬧旱災之類吧?”

一面拿了紈扇輕輕給韓征扇風。

韓征讓她扇的涼風吹得愜意了些,道:“這麽大個國家,肯定年年都會有旱災水災的,總歸不是這裏便是那裏,都早習慣了。”

說著自袖裏掏出一封信來,“喏,丹陽公主又給你來信了,還比上次厚一多半兒,她都寫了些什麽呢,有這麽多話寫麽?”

施清如接過信,笑道:“我怎麽知道她寫什麽了,還沒看呢,看過就知道了,你快去更衣梳洗吧,也好涼快舒服些。”

韓征便依言進凈房梳洗更衣去了。

施清如這才拆開丹陽公主的信,慢慢兒看起來。

看得出來丹陽公主的情緒大半時候仍很不錯,除了沿途的見聞,又幾次提到了南梁太子;且她的信也不是一次寫就的,應當是分了很多次寫就,大抵過個一兩日的,有新的感觸新的想寫的了,便提筆又寫上兩頁,待積成厚厚的一沓後,再讓人送出去。

只是到了後面的信,丹陽公主的情緒就不大好了,她提到了福寧長公主的身體,對她的病情頗是擔心,只沒臉開口請施清如去給福寧長公主治病而已,——顯然她已收到了施清如上次的回信,終究是自己的親娘,又豈能不掛記的?

施清如看她最後還流露出了想給福寧長公主和太後直接寫信的意思,說已經過了兩個多月了,她心裏的怨氣已經散了不少,想來她母親與皇祖母心裏的氣也差不多該散了,那應當會願意看她寫的信了。

她心裏感覺很不好,不親眼看到福寧長公主的親筆信,委實不能安心。

可如此一來,豈不是立馬就要露餡了?

“丹陽公主都說什麽了?”施清如正想著,韓征已梳洗過,換過家常衣裳從凈房出來了。

施清如默了默,把信紙遞給韓征,“你自己看吧。”

韓征便接過,一目十行的看起來,很快看完了道:“仍跟上次一樣半真半假的回她,若實在不知道怎麽回,就先不回了吧。算著時間,他們應當已經抵達南梁都城,大婚也近在眼前了,她短時間內,怕是顧不上給你寫信,也顧不得東想西想了。”

施清如沈吟片刻,道:“那就先不回了吧,也省得一個不慎漏了餡兒,我們如今可冒不得絲毫的險,不然便是前功盡棄,萬劫不覆,還是謹慎一點的好。”

她跟丹陽公主之間當然有情分,還有歉疚,便是對蕭瑯,也是一樣,她是真的盼著他們能好,也是真的不想與他們反目相向。

可若要在他們和韓征之間讓她選,她卻是毫不猶豫只會選韓征,她也絕不願看到韓征有一絲一毫的危險,受一絲一毫的傷害。

他是那麽的疼愛她,這世上再找不到比他對她更好的人了,他還默默為她做了那麽多,連自己一貫的作風和習慣都能改變,就說之前那大小陳姑娘的事,依照他原來的作風,勢必要一勞永逸,永絕後患的。

可就因為知道她不喜歡那樣的事,他便默默改了,若非小杜子無意提起,她還一直不知道……

所以若將來丹陽公主和蕭瑯要恨她,那就恨吧,他們有自己在乎、想要保護的人,她也是一樣,她為了自己在乎的人,連命都可以不要,何況其他?

韓征見她臉色有些不好看,笑道:“沒事兒,若實在想回就回吧,漏不了餡兒,畢竟信壓根兒到不了太後面前,她以為到了大相國寺,就能有可乘之機了?”

施清如卻是搖頭,“還是算了,我也不知道該怎麽回了,就先不回了吧。餓了嗎?我們先用晚膳吧,采桑——”

又著人請常太醫去。

次日,小晏子便打聽到張家眾人的詳細現狀了,“一家子老小都擠在一所小宅子裏,老的日日只吃齋念佛,兩個兒子雖年輕,卻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又因名聲不好,尋不到其他差事,只能去書館接些抄書的活計,一月下來,能掙個二三兩銀子,再加上他們家大姑奶奶的暗中接濟,倒還能度日。”

“只兩個兒媳每日都雞聲鵝鬥的,大的仗著膝下兩個孩子,丈夫又維護,小的卻什麽都沒有,還是當初害張家家破人亡的始作俑者的女兒,又帶著出身尷尬,因病一直呆呆傻傻的弟弟,因而總是處於下風,就昨兒兩人還動手了……與街坊鄰居也都沒有往來,卻是街坊鄰居茶餘飯後說嘴閑話的常客,人人都能說上幾句……”

施清如聽得自己的推測得到了證實,陳嬿的日子果然不好過,但張家眾人的生計卻還是不成問題的,不由暗忖,別人且不論,只怕虞夫人卻是更情願過如今這樣的日子吧?

就是張雲蓉,照理不該沒受牽連才是,因問小晏子,“他們家大姑奶奶嫁的好像是宣武侯府,前番張家的醜事鬧得滿京城人盡皆知,她只怕也不能獨善其身吧?”

小晏子辦事很是可靠,雖昨兒施清如沒想到吩咐他打聽張雲蓉的近況,他卻想著萬一夫人會問起呢,也一並著人打聽了,這會兒自是立時就能作答,“她自然不能獨善其身,如今在宣武侯府的日子也是大不如前。只她肚子爭氣,如今宣武侯府的兩個孫子都是她生的,所以倒還能穩坐她二奶奶的位子,就是再不能隨意出門,聽說連自己的嫁妝也不能隨意支配了……”

去年宣武侯府的大奶奶再次有孕,著實讓張雲蓉焦慮了一段時間,就怕前者生下個兒子來,那宣武侯府可就不止她兒子一個孫子,宣武侯夫婦要過繼,也不是非她丈夫、非他們一房莫屬了。

萬幸她大嫂一朝分娩,生下的還是個女兒,反倒是她自己,不久又再次有孕了,心裏有多得意稱願,自不必說,夫妻兩個私下裏也已視世子之位和將來整個侯府為自己一房的囊中之物了。

不想樂極生悲,還沒等張雲蓉分娩,常寧伯府便出了大事,家破人亡,身敗名裂,註定未來幾十年,都會是整個京城茶餘飯後的談資了。

自然張雲蓉也再沒了娘家可倚靠,甚至還被娘家帶累得自己也名聲大壞,在宣武侯府的地位可謂是一落千丈,公婆待自己也不和顏悅色了,丈夫待自己也不再呵護備至了,甚至連長子都被婆婆搬到了自己屋子去養著,就怕張雲蓉教壞了她孫子。

張雲蓉悲憤憂懼之下,差點兒保不住腹中的孩子,還是想著自己能不能保住自己的地位婚姻,能不能保住自己的未來,就全靠腹中這一胎了,才咬牙撐了過來,並最終生下了次子。

如此宣武侯府兩個孫子都是她生的了,從宣武侯夫婦到她公婆,都得不看她還要看孫子們,畢竟宣武侯府是真的很缺孫子,待她倒是又好轉了不少。

她丈夫與她本來也感情很不錯,只常寧伯府一朝傾覆,名聲還臭成那樣兒,他一時接受不了罷了,然瞧著白胖可愛的小兒子,同樣也心軟了。

只是公婆丈夫卻在商量後達成了共識,讓張雲蓉以後不許再與娘家往來,也不許明裏暗裏接濟張家人。

他們倒不是貪她的嫁妝,可她的嫁妝理當留給自己的孩子們,她也理當為孩子們的未來著想,有那樣的外家,是很光彩的事麽,自然該趁早斷了關系的好!

張雲蓉無奈,只得都答應了公婆和丈夫,她總得為自己後邊兒幾十年考慮,更為自己的孩子們考慮,且她也被休棄,或是“病死”了之類,她母親和哥哥侄兒們才真是任何倚靠與希望都沒有了。

是以自常寧伯府出事以來,張雲蓉就沒回過娘家,只當初常寧伯被斬首和常寧伯太夫人去世後,她曾在稟告過公婆後,讓人各送了一百兩銀子回去。

當然,私下裏她還是曾讓心腹輾轉送過好幾次銀子去給虞夫人的,雖每次數目都不敢大了,於如今的張家人來說,卻也舉足輕重了。

施清如聽得張雲蓉都沒回過娘家,與娘家人再有往來,其他人自更不必說,那如今的張家的人際關系,可謂是一目了然了。

卻仍問小晏子道:“那你打聽到張家的人如今可與誰還有往來嗎?總不能與所有親故都不往來,一個例外都沒有吧?”

小晏子道:“暫時沒打聽到他們與誰還有往來的,便是與自家的叔叔們,也都沒有往來,成日裏都是大門緊閉,除了那兄弟兩個偶爾會出門去書館,陳氏會偶爾帶了弟弟出門去看病以外……主要他們剛搬去時,便有人往他們院子裏扔過死雞和其他穢物,好像聽說就是他們自家叔叔做的,弄得本來不知道他們底細的街坊,也很快都知道了,便更無人肯與他們家往來了。”

施清如聞言,皺眉沈思起來。

如今張家與任何人都沒有往來,以他們如今的層次,也接觸不到稍微有點權勢的人,說句不好聽的,就叫連被人利用的價值都沒有了。

便是唯一還有幾分希望接觸權貴之人的張雲蓉,看起來也是自身難保,那前世幕後主使他們之人,只怕這輩子也壓根兒不會再註意到他們,畢竟一切真的都不一樣了,——那她真是杞人憂天了麽?

施清如想了想,與小晏子道:“此番辛苦你了,回頭也務須刻意,只偶爾替我再註意一下張家,看有沒有什麽可疑之處吧。”

一面遞了個荷包給他,“這是給你吃茶的,快拿著吧。”

小晏子也領她好幾次賞了,知道她從來都是不賞便罷,一賞就是真心實意,不容拒絕,便也不推辭,笑著謝了她,雙手接過荷包收好後,方低聲道:“奴才多嘴問一句,夫人這般關註那張家,莫不是,想痛打落水狗?那倒是極容易的事,都不用動手,只消奴才讓人給他們那一片兒的裏正,或是地痞流氓隨便遞個話兒,已夠他們喝一壺了。”

旁人尤其是老百姓們不知道施清如與張家的恩怨,都督府內的人,尤其是能在施清如面前說上幾句話的人,卻都是大概知道的,小晏子也不例外。

見她忽然又這般關註張家了,自然要想著,她是不是覺著張家如今日子還太好過,要讓他們更不好過,才能一消她心頭之恨了。

施清如卻沒那個痛打落水狗的愛好,她只是不怕一萬,只怕萬一而已,因笑道:“那倒是暫時不必,他們說到底與我毫無關系,是好是壞我也都不在乎,實在懶得費那個神,你只讓人偶爾註意一下也就是了。”

虞夫人著實是個難得的,她不想她如今雖大不如前,卻還算安穩的日子也沒的過了。

小晏子見施清如竟不是想痛打落水狗,雖心裏很納罕那夫人是想做什麽,卻也識相的不會多問,笑著應了“是”,“夫人只管放心吧,奴才理會得的,若有可疑之處,一定立時來稟報夫人。”

待施清如點頭端茶後,便立時行禮,卻行退了出去。

之後天氣一日熱似一日,進入了一年裏最熱的七月,俗稱的“七月流火”,整個京城都成了一個巨大的蒸籠,讓所有人都酷熱難當,度日如年。

好在是再度日如年,終究七月還是一天天過去,進入了八月,順利立了秋,天氣也終於開始漸漸涼爽了下來。

到了金桂飄香之時,太後忽然回了宮。

彼時韓征正與閣老們商議今年秋闈之事,今年乃是三年一度的大比之年,秋闈自然是朝廷眼下最要緊的大事,司禮監和內閣上下都不敢掉以輕心。

就見小杜子忽然在外伸了下頭,韓征看在眼裏,心知有異,面上卻絲毫沒表露出來,仍與閣老們議著事,直至正事議畢,含笑送走了閣老們,方叫了小杜子進屋,曼聲道:“何事?”

小杜子忙上前道:“幹爹,太後方才忽然回宮了,回來便徑自去了乾元殿見皇上,也不知會不會打著什麽見不得人的主意?”

韓征眉頭就皺了起來,“太後回宮不是小事,事先大相國寺那邊的人就一點動靜都不知道嗎?”

小杜子道:“聽說太後只帶了段嬤嬤和幾個貼身的宮人,由十來個金吾衛護送著就回了宮,是真正的輕車簡從,我們的人一時沒聽到動靜也是有的,兒子回頭就著人問他們去。但太後忽然回宮,還一回來就去見皇上,肯定不是沒有原因的,幹爹要不現下去禦前瞧瞧?”

韓征思忖片刻,道:“本督還是先不過去了,若皇上願意告訴本督,事後自然會告知,若不願意,本督同樣能知道,實在不必現在過去,看太後那副嘴臉。”

這些日子太後在大相國寺一直安安分分的,除了太醫與寺中的僧人,除了偶爾會去大雄寶殿上香誦經,幾乎就沒見過任何外人,照理她就算要興風作浪,也得有人、有條件才行……總歸且走且看吧!

小杜子忙知機道:“那兒子這便設法兒去禦前打聽打聽,知己知彼,才能百戰不殆嘛。”

見韓征不說話,知道他是默許了,忙行禮卻行退了出去。

韓征這才曲指叩著桌面,沈思起來,他和祿叔初步定下的起事日子是在十月,距今只得一個多月了,說來時間不長,卻也夠做許多的事了,還得加倍小心,以防變生肘腋才是啊!

彼時太後已見到了隆慶帝,母子倆正坐在隆慶帝寢殿的宴息處說話兒。

太後倒是滿臉的關切,“皇帝清減了不少啊,是這些日子政務太繁忙,還是妃嬪宮人們沒服侍好?豫貴妃做事也太不當心了,其他妃嬪亦毛毛躁躁的,竟矮子裏挑高子都挑不出個沈重的來,不若開了年,皇帝再選一次秀,另挑幾個可心的新人服侍左右吧?”

隆慶帝卻是一臉淡淡的,哪怕太後氣色狀態瞧起來要比他上次見到時,好出了一點,卻依然蒼老枯瘦,憔悴不堪,也不能讓他生出多少感觸與心痛來,“多謝母後關心,朕不過是有些苦夏罷了,如今天兒一日比一日亮爽,自然慢慢兒就好了。倒是母後氣色瞧著好了不少,可見在大相國寺住著,竟比在宮裏住著還強些。”

頓了頓,“至於選秀之事,還是算了吧,朕如今妃嬪也不少了,豫貴妃也還算能幹,其他妃嬪亦各有各的好,就不必勞民傷財了。”

反正選再多的秀女,他也種不出一顆苗來,實在懶得再淘那個神。

太後聞言,笑了笑,點頭道:“皇帝既不願選秀,那也罷了,橫豎宮裏已有那麽多妃嬪了,還都已到了最好生養的年紀,認真說來,倒是要比新選的秀女們都強些……”

“母後今日忽然回宮,可是有什麽要緊之事?其實您大可不必親自回來,隨便打發個人回來稟告朕一聲也就是了。”話沒說完,已被隆慶帝打斷了,“那母後今兒還要回大相國寺麽?朕好安排人送您。”

妃嬪們都到了最好生養的年紀又如何,到底是誰的問題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母後這不是哪壺不開偏提哪壺麽,莫不是,想以此又引出她心裏那最真實的念想來,讓他同意?

太後見隆慶帝一副迫不及待送走自己的樣子,無聲苦笑了一下,決定開門見山,“皇帝,哀家今日忽然回來,自然是有十分要緊之事告訴你……你們都退下,所有人都退下,崔福祥,你也退下,只留段嬤嬤一人服侍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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